夜宴(三合一)-《贵妃裙下臣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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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屋里树支灯烛都静静燃着,将相连的内外两室照得格外敞亮,香炉中的香烟也正袅袅升起,空气里除了幽香,还带着曾沐浴过后淡淡的水润雾气。

    独独不见人影。

    他呆立在门边,似乎满腹愁绪找不到宣泄的地方,一时回不过神来。

    拐角处,丽质屏息凝神观望着,正想悄悄离开,却忽然见不远处的廊边,又有人正快步行来。

    那人一身明黄常服,步履极快,身后的两个内侍躬着腰追赶不及,随着渐渐靠近,已能看清他面上的阴郁与怒意,正是李景烨。

    隔着数丈距离,他忽然停住脚步,望着敞开的门边怔怔发愣的弟弟,隐忍许久,终于冷冷开口:“六郎。”

    立在门边的李景辉浑身一僵,缓缓转过身去。

    两个内侍悄悄退开。

    二人对视片刻,李景辉唤了声“陛下”。

    李景烨一步一步走近,先往空无一人的屋里看了一眼,随即面无表情问:“你在这里做什么?”

    自数月前的婚仪之后,兄弟二人几乎没再私下独处过,此刻正面相迎,再没了从前的亲近。

    李景辉咬了咬牙,直言道:“我来找丽娘。”

    “放肆!”李景烨几乎是立即厉喝出声,望着弟弟的眼神里俱是冷厉的压迫与威势,“丽娘的名讳,是你能直呼的吗!”

    李景辉冷笑一声:“我怎么不能,陛下别忘了,她可是我的王妃,是与我行过婚仪的,我既未与她和离,也未写过休书,她自然还是我的妻子。”

    “她不是你的王妃。”李景烨面色阴沉,话语里已经没了半点身为兄长的温度,“你大可去宗正寺的谱牒上看看,看看她到底是你的王妃,还是朕的贵妃。”

    “你!”李景辉震怒不已,年轻意气的脾气被彻底激发,开始口不择言起来,“你不过仗着自己是天子罢了,若非如此,你以为丽娘会愿意入宫吗?你将我与丽娘强行分开,朝中上下,乃至天下百姓,无数双眼睛都看着呢,你若不是天子,只怕早已被人唾骂鄙夷,再抬不起头来!这天下,哪有抢亲弟弟女人的兄长!”

    他一番话说得激动不已,字字诛心,却反而让李景烨原本要喷薄而出的怒火渐渐平息下来。

    他面无表情地望着弟弟,目光冷淡得仿佛在看脚下的蝼蚁。

    “是,朕就是仗着天子的身份。你呢?你又仗着什么?仗着母亲的偏宠吗?可惜,朕是万民之主,天下的的一毫一厘都是朕的,朕不但可以要你的女人,朕也可以将你废为庶人,更可以要你的命。这便是权势。”

    说着,他轻叹一声,似乎不过一瞬,又恢复成个关心弟弟的好兄长。

    “六郎,你已及冠,却为何还是这样天真?果然是母亲从前太纵着你了。明年开春,朕会替令月在新科进士中择才俊,届时也会替你再在贵女中择一位配得上你的王妃。如今大魏虽是太平盛世,可你身为皇室子弟,不该沉溺于一己私欲,也该将心思多放在大事上了。”

    李景辉错愕地望着他,仿佛头一次看清眼前这位从小尊敬的长兄。

    身为皇子,他虽从小养尊处优,得父母宠爱,却也知道自古以来,皇室之中父子反目、手足相残的事并不鲜见。

    只是他一直就明白,长兄是太子,将来会继承父亲的皇位,而他只做个闲散宗亲,便能安乐一生。

    他看来行事张扬,放浪不羁,可心里却始终明白什么是自己的,什么不是自己的。他也一直认为自己与长兄多年默契,只要他不觊觎那个位置,长兄定不会亏待于他。

    他哪里是天真不经事?不过是表明自己的态度罢了。

    不论如何,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,血脉相连,兄友弟恭在皇家虽少,却也不是没有。

    可直到今日,他才意识到,长兄似乎并不是这么想的。

    他这个弟弟在长兄眼里,也不过是草芥。

    “是我天真了。”他忽然冷静下来,默默垂下头去,本就瘦了些的身影显出几分惨淡,“陛下心怀天下大事,区区婚事,不劳陛下操心。今日陛下千秋,愿陛下如南山之寿,不骞不崩。如松柏之茂,无不尔或承。”

    说罢,他转身快步离开。

    李景烨仍立在原地,望着空无一人的屋中一动不动,片刻后,方双手背后,转身离开。

    长廊中复又空无一人,只隔着的高墙外有恢弘的乐声与众人的笑语声传来。

    丽质隐在暗处,面色有些冷,直等到被春月扯了扯衣袖才回过神来。

    那一对兄弟,看似是因她而起的争执,可他们哪个人问过她的心意?分明都是为了私欲。

    秋夜里的空气有些凉意,她拢了拢肩上披帛,也不愿再回殿中,转身道:“走吧,咱们回承欢殿——”

    话音未落,她双眼便对上一道熟悉的,带着怒意的凛冽视线。

    她的脚步顿住,隔着数丈距离与他对望片刻,忽而微微一笑:“将军怎会在此?”

    她想起来了,中秋之夜,正是李令月给裴济下药,逼他不得不与自己成婚的时候。

    裴济盯着她云淡风轻的微笑,垂在身侧的手暗暗攥紧。

    方才他半道折返,一路上行得极快,可还没走近,便看见何元士正守在廊下。

    看来陛下已来了,他心下警醒,忙避开这一处,从偏殿后侧绕过来,欲先窥一窥情况。

    可还未待他走近,却见眼前这女人正带着婢女隐在暗处,平静地看着不远处的皇帝与睿王争执不休!

    一时间,他也说不清心底到底是何种滋味,愤怒有之,不解有之,鄙夷有之,甚至还夹杂着隐隐的庆幸与失落。

    而此时,她竟还能像置身事外一般,对着他露出笑容。

    他深吸一口气,闭了闭眼,沉声质问:“你——到底有没有心?竟还能这么无动于衷!”

    丽质没应声,只转头对春月道:“去同陛下说,我乏了,先回承欢殿歇下了。”

    春月小心又戒备地看一眼裴济,似乎在提醒她谨慎些,随即转身离去。

    丽质笑望着裴济,缓步靠近,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,仰头迎上他的目光,轻声道:“妾有没有心,将军不知晓吗?早已放在将军这里了,何必明知故问。”

    她语气幽幽,温热的呼吸自红唇间溢出,若有若无地拂过他脖颈处敏感的肌肤,引得他的喉结忍不住上下滚动。

    他直觉自己该立刻退开,可双腿却像生了根灌了铅,怎么也挪不动。

    女人身上带着沐浴后还未全然散去的水汽,在秋夜凉风里慢慢弥散开,带出阵阵清幽的海棠香气。

    香气钻入男人鼻端,像带着钩子一般,勾得他心口一缩。

    他无声垂眸,俯视着近在咫尺的女人,漆黑灼热的视线自她柔软的乌发无声下滑,游移过她风流妩媚的杏眼与挺直纤巧的鼻梁,最后落在那两片柔软丰润的红唇之上。

    因才沐浴梳洗过,她原本涂抹的胭脂已尽数洗去,可毫无雕饰的双唇却愈发红润。

    此处阴暗,只月辉披洒而下,朦胧幽静。

    裴济只恨自己目力太好。

    如此昏暗的光线下,他也能清晰地看清她柔软唇瓣上的细小纹路。

    是他曾经吻过的双唇。

    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火折子,点起一簇火焰,投入他如被油煎的心底,一下引燃出一片熊熊烈火。

    热意自胸口骤然传遍全身,最后又汇集至下腹处,不住撩拨他已渐趋薄弱的理智。

    他浑身的肌肉渐渐紧绷,坚毅的面庞与脖颈也悄悄染上一层绯红,漆黑的眼眸也愈发幽深。

    丽质唇边笑意加深,伸出一只纤细柔荑,轻抚上他的面庞。

    “将军怎么脸色这样难看?”

    她的手掌极柔软,纤长葱白的指尖若有似无在他面颊与耳畔处摸索着,引得他一阵战栗。

    此时,便是从未经历过,裴济也已明白过来——他被人下药了!

    可现在来不及思索到底是何时中招的,他的理智已岌岌可危,浑身上下都是压抑不住的渴望。

    他闭了闭眼,伸手覆上她的手背,让她的手仍贴在面庞上,却不能再动。

    “臣被人下了药,不能自制,请贵妃快些远离。”

    他几乎已是用尽全部心神来克制自己的冲动,只希望她能尽快远离。

    可丽质却像没听懂一般,杏眼微睁,又凑近了半分,问:“将军被人下了什么药?可需妾做什么?”

    二人鼻尖只相隔一寸距离,呼吸也渐渐交织在一起。

    裴济眼底闪过一丝恼怒。

    他这模样再明显不过。她并非未经人事的少女,却偏要明知故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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